文/陈睦翠

提起摸秋，又好笑又伤感。

小时候有一年的八月十五，中秋节。天还未全黑，银盘样的月亮就已经像个探照灯似的挂在天上了。爷爷头戴草帽，身着烂衣，拿了一个破筐子往屋外走。我紧跟在后面问：“爷爷，你去哪里？我也要去。”爷爷哄着我说，“我去摸秋，你就在家啊，等我摸个大南瓜回来。”可我不愿意，缠着爷爷问什么是“摸秋”。爷爷说：“摸秋啊，你奶奶知道，让奶奶给你讲摸秋的故事，我摸个好东西就回来。”

一听讲故事，我的兴趣来了，转身跑到奶奶跟前，求奶奶讲“什么是摸秋”。奶奶就抱起我，坐下来讲故事：

“摸秋，可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，我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兴起的规矩。八月十五这一天，等天黑下来，就去摸别人家的瓜瓜果果。平常可不行的，平常就不叫摸，叫偷了。”

我说：“偷就是坏人。”奶奶高兴地拍我的头：“对对，我们可不能当坏人，小脑瓜真聪明！”奶奶接着讲：“摸秋也是有规矩的，不仅只能在中秋节这天晚上摸，而且还不能带灯火照亮，只能去摸才行。摸到的东西越大越好，像大冬瓜、大南瓜、大玉米，都行。当然只能在田间地头摸，不能摸到别人家里去了。”我接口说：“到别人家的是强盗。”奶奶又亲我：“真是个小聪明！”又笑着说：“摸到地里是专门等着别人来骂的，要是摸到别人家，那就不是骂，会挨打的。”

我不明白，问奶奶：“为啥专门等着人来骂呀？”奶奶说：“这也是摸秋的规矩。摸的时候一定不能让人发现，最好摸他们家长得最好、最舍不得的瓜果，等到发现时就会很生气，很生气就会大声骂，骂得越大声越响亮越狠毒，摸到了秋的这家可就会发大财、走大运罗！”“那别人要是不骂呢？”“所以摸秋前要搞清楚，哪家最喜欢骂人，千万别摸不骂人的人家。”

奶奶还没讲完，爷爷回来了，手里抱着一个大南瓜。我赶紧跑过去问爷爷：爷爷你摸的哪家的南瓜呀，骂了你没有？”爷爷说，“今晚他们睡了，明天早上就会骂的。”我高兴地说：“那我们就要发财了。”但又担心别人家不骂，一晚上翻来复去睡不着。

等到第二天醒来，太阳老高了，我慌忙跑去问奶奶：“有人骂爷爷没有？”奶奶说“摸了赵家最好的瓜，能不骂吗？”我高兴得跳起来“我们要发财了。”忽然听到东边赵家屋场还有骂声，我一溜烟跑过去，看到赵家那个平时就很凶的女人正在骂：“是哪个要死的短命的，偷走了我的大南瓜。谁偷谁就背时倒霉，在家屋塌，出门脚滑，财破命短，活不到过年。”赵家的男人劝她说：“你不骂他，他家就要背时。你骂了，他家反倒要行时的。骂了一早晨了，行了。”可那女人还不住口地骂，还说：“我好大一个南瓜哟，我是留着做种子的，哪个短命的把它摸走了，你说我气不气，我昨天还扯了很多草把那南瓜盖上，生怕别人摸走。”

我听到这些，高兴地往家里跑，还在家门口就大声喊：“奶奶，奶奶，骂了、骂了！”奶奶拉住气喘吁吁的我，递给我几个新鲜的大枣说：“不管她，让她骂。我们发财就好了。”

又是中秋了，忽然想起这些旧事，好像爷爷奶奶都还在院子里坐着一般，当时的快乐依然萦绕在心，而时光竟然已经飞过了六七十年的光景，我比当年的爷爷奶奶都更老了。

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；岁月无情，逐红颜为白发。时光的流逝，谁又能留得住呢？过好当下，才是最重要的。明代王世贞说：“百年哪得更百年，今日还须爱今日”，这才是我今天该做的吧。（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）

2022年9月7日 写于崔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