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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去的琴声——思念盘石
来源:强国之路网.文化频道 | 作者:戎林 | 发布时间: 2020-06-13 | 272 次浏览 | 分享到:

编者按:

    盘石,瑶族,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。著名作曲家、古诗词吟诵学家。国家一级作曲,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,中华吟诵学会专家委员会委员,终身享受国务院津贴专家,曾任马鞍山市人民政府文化顾问。盘石于2015年11月4日病逝,享年78岁。

    得知盘石先生去世的消息,一夜无眠,和盘石交往半个世纪的点点滴滴一起在我的心海中翻腾。

    那是1962年底,我还是个读初中的屁孩子,一次,学校组织我们去老市区工人剧场观看大型歌剧《雷锋》,只见门口广告牌上赫然写着:作曲、指挥:盘石。


    盘石这两个字一下子种进了我的心田。

盘石

    那天,盘石在乐池里指挥乐队演奏,背对观众,看不见他的脸,只看到不停晃动的后脑勺和起起伏伏的指挥棒。演出结束,我扒着乐池想看看盘石到底长的什么样子,可光线太暗,人太多,看不清。


    盘石先生,不知你可知道,那个深秋的夜晚,一个懵懂的少年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你,从此心里长出种种奇花异草。


    也真巧,十年动乱中,我带领一支大学文艺宣传队来工人剧场演出,前面半场是批判大会,我们的演出排在后面。随着震耳欲聋的口号声,头一个被押上台的竟是盘石!我连忙跑向侧台,想看看我久已向往的先生,可惜,他的头发被人揪着,胳膀被两条大汉架着,我站在后面,被挡得严严实实,还是没看清。


    我实在想不明白,那时盘石不过20来岁,怎么就成了反动的学术权威?他犯了什么王法竟受到如此折磨?


    历史的车轮碾碎了漫长的冬夜,流浪的春天终于回到人间。70年代初,我有幸被分配到这座城市,在宣传部从事文化工作。听说盘石就住在老市区金字塘边的小平房里,我迫不及待地前去拜望他。走进他家,环顾四周,几乎一无所有。这时的盘石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精气神,微露络腮胡的脸上透着几分坚毅,眉宇间仿佛有音符在跳动。


    记不清我们谈些什么,只记得他脑袋上的头发卷曲蓬松,出奇的少。我打趣地问:“你的头发是不是批斗时被人揪光的?”他操着浓浓的四川口音说:“我头发本来就不多啰!”说完哈哈大笑。看来,当年的苦难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印迹。


    从那时起我们经常在一起搞创作,我写词,他谱曲,我的《双手托出万吨钢》是他让歌词插上音乐的翅膀飞遍大江南北,一直唱到北京;我写的《马鞍山的传说》,是他作的曲,获国家级大奖,歌唱家韦唯还演唱了这首歌。记不得我们一起度过多少个寒暑凉热的四季,记不清我们一起熬过了多少个星星满天的夜晚,我写好词请他看,他谱好曲唱给我听。多少次合作,多少次交流,我都被感动着,他那废寝忘食的工作精神成了我人生的标杆。


《风流大唐月》乐谱手稿

    那个年代,市里来了许多军代表,他们执掌着一切大权。一次,我陪军代表去铁城剧场巡查,发现大门后堆着一堆破烂,当中还有一架破钢琴。伸头细看,是英国1883年产的。我听说,当年日本来了个资本家在一铁厂建高炉,还带来一对双胞胎女儿,他好像打算在中国呆一辈子似的,连女儿喜爱的钢琴也空运来了。后来,日本人投降,那资本家带着女儿急惶惶地跑了,钢琴却留了下来。可惜那架钢琴已经破得不像样子,弹起来还低半个音。军代表听我说盘石作曲连钢琴都没有,便把手一挥,让盘石把琴抬走。


    从此,盘石家里便添置了这个惟一能算得上东西的东西。他爱钢琴,视如生命。每次发大水,他什么也不顾,只是拼着老命把钢琴转移到床上。几次登门,我都看到他家一片汪洋,他和孩子卷缩在沙发上,只有那架破琴高高在上,安然无恙。


     我至今还不明白,盘石用这架残疾钢琴怎么能谱出那么多好听的曲子。问他,他说,声音是不准,但我的心准哪,用心把它调到应有的位置上就行了。


用于创作的钢琴


    盘石常对我说,自己这辈子算完了,可不能误了儿子。他姓“盘”,妻子姓“龙”,他把这两个字加在一起,给儿子取名“盘龙”,他没有一天不盼望儿子有朝一日超过他。


学习音乐中的儿女

   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,他恨不得把儿子拴在那架破琴上,儿子被烦得透透的。正是读书无用论的时代,小小少年哪有心思坐下来摆弄那玩艺,没事就跑到附近的半边街玩耍,盘石就跟在屁股后猛追。一天,我正巧路过,见他追得正猛,顺手抓起路边竹篮里的一只西红柿朝儿子砸去,没砸中,却砸到我脸上,把我的满搞得稀里哈拉,五官全部离开了原来的位置。就在这时,旁边的小贩扯着他要赔西红柿。他从口袋里掏了一把钱往篮子里一扔,抬腿就走,还回头朝我苦苦一笑。那笑像梦里的影子,轻轻一滑就过去了。


    那时盘石的工资才40多块,那一把钱是多少,他也不知道,反正他是气糊涂了。


    儿子终于被他按倒在钢琴上。弹了些日子,他也觉得这架破琴实在有误儿之嫌。于是,每个星期六一手拎着小板凳,一手牵着儿子乘火车去芜湖他的母校皖南师范大学去听课,去学琴。火车上人多,盘石就挤在人缝里,坐在小板凳上微闭双眼,嘴里哼哼唧唧,伴着叮里哐当的车轮声,心里荡荡着美妙的旋律。


    儿子渐渐长大,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。正是父亲用那架钢琴把他逼上了音乐之路。去年春三月,我去省城开文化会议。在大厅里,有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。我心里一热,呀,这不是盘石吗?他正在家忙着生病,怎么也来了?上前一看,原来是盘龙。那服饰,那神态,特别是那几根往后梳的头发,卷曲着,蓬松着,跟年轻时的盘石简直是一个模子铸的。我惊叹遗传的神奇,伟大。


盘石与儿子盘龙


    如今,盘龙已经是安徽省文联副主席,省音乐家协会主席,国内知名作曲家,创作出许多有影响力的作品。女儿盘音也成了这座城市有名的音乐媒体人。每谈起父亲,盘龙的眼里总闪烁着点点泪光,说他那时真不懂事,对不起父亲。



盘石与一家人


    盘石的性格像他的名字一样,像盘石一样坚定,大爱大恨,黑白分明;只要心里想的,无论什么人在场,都会毫无保留地倒出来,直来直去,从不搞弯弯绕。那年,中央电视台到马鞍山拍《华夏文明》,最后一个节目是拍用树根制作乐器的民间艺术。我请盘石来讲解这一段,他像孩子一样规规矩矩坐到摄像机前。导演把手一挥,请他开讲。没想到,盘石忽地站起,说什么也不肯讲。我苦苦哀求,说天都黑了,人家晚上就要回北京,不讲怎么行呢。他把脖子一梗:“我还没弄明白,怎么讲,讲什么?不讲,要讲你自己讲!”我真想给他一拳,但他已扬长而去,没办法,我只好上去对付了一通。


    事后,我一直想问他,你怎么这样固执,但始终没问。现在想来,他也没错。在没弄清楚之前,让他去夸夸其谈,随意奉承,他会断然拒绝的。


    记得一年市里召开知识分子座谈会,好多领导都在。盘石忽然举着一份节目单,大声数落着这里面竟有8处错别字。他激动起来:“你们怎么把没有文化的干部派到文化部门呢?他不懂文化也罢了,还不热爱,这不是害了我们,害了事业吗!”所有人为之一震,默无声息地聆听着一个知识分子对党,对文化事业的心声。


    好一块坚硬的盘石啊。


创作中的盘石


    奇怪的是,有时他却柔软得像海绵,让人不可思议。我在文化局工作时,曾为提拔一位中层干部想听听他的意见,他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他很能干,人也不错,我看可以。”我顿时想起,那人曾经批斗过他,还揪过他那所剩无几的头发。我故意提起这件事,他一本正经地反驳我:“你只是问我他能不能提拔,也没问斗我的事情嘛!”


    我楞住了,呆呆地望着盘石,这是怎样的男人啊,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,为了事业,个人的恩恩怨怨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。

    盘石的病越来越重了,每次想去看他,他总是在电话里说:“别来别来,我瘦得不成样子,看了你心里难受。”今年春天,我写了一首歌词,他听说了,要我在电话里念给他听,刚念完,他又激动起来,说明天黄昏我们在花雨广场见,争取把它谱出来,献给明年的诗歌节。


    遗憾的是第二天下起了瓢泼大雨,我们就再也没见面了。我想,一定是老天担心盘石的身体,让暴雨来阻止他前去赴约。


    盘石真的走了,走向一个风清月朗的世界,不知那里可有钢琴,不知他在那里是不是还在为我们的城市用心地谱曲。


    黄昏,漫步在花雨广场上,湖面上吹来阵阵微风,隐约,我听见一阵来自遥远的天籁之音,那么悠扬,那么圣洁,游丝一般,若有若无,我想,那一定是盘石在火烧云深处为我们演奏他的新作,那是他生命的旋律啊。



作者简介:

本文作者:戎林

    戎林,安徽阜阳人。中共党员。1968年毕业于安徽劳动大学中文系。1982年后历任马鞍山市文艺创作室主任、市文化局副局长、市文联副主席,《作家天地》主编,作家协会副主席,马鞍山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,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,专业作家,文学创作二级。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。
     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《血染罂粟红》、《明月醉李白》、《少女小双》,作品集《文房四宝》、《乌黑的宝贝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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